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 演绎一场“浪子回头”

 2009年9月18日

□见习记者 金玮 实习生 蔡忆

　　2004年8月23日的午后，虹口区乍浦街道禁毒社工站走进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 “这里是社工办公室吗？”刚成为上海市第一批禁毒社工的倪素芳起身相迎， “是的，请问您需要哪方面的服务？”男子开口道： “我看到电视上说社工会帮助吸过毒的人解决生活上的困难，我想找社工谈谈。”

　　走进社工办公室的那个中年男子叫阿明 （化名）。

　　曾经的他是一个 “瘾君子”，现在却已成为上海自强社会服务总社 “涅?重生同伴辅导教育小组”的成员了。从受人帮助到帮助他人，阿明一路走来有太多的感触， “有些事情很难想象，过去我从没想过戒毒之后会过上现在这样幸福的生活。”

昔日厨师堕落成瘾君子

　　上世纪70年代末，初中毕业的阿明顶替父亲进了一家工厂成为了一名工人。可年轻的阿明并不安分守己，时常与人打架，有时甚至还被拘留。 “那时候年轻，比较冲动，做事不考虑后果，有时候我因为打架被抓进去，还要厂里把我保释出来。”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阿明看着身边的朋友努力工作，他的心里突然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他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没有。好强的阿明决心要学一门手艺，于是他便在工作之余开始跟着一个师傅学起了厨艺。聪明好学的他没用几年的功夫就考出了二级厨师证书， “当时我就觉得自己终于有一样谋生的手艺了，第二年便从工厂辞职了。”揣着二级厨师的证书，阿明觉得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曾经碌碌无为的 “混小子”，他要开始追寻他的厨师梦。

　　上世纪80年代初，有一技之长的阿明进了一家饭店做起了厨师，他先是在天潼路上一家小饭店烧菜，技术熟练后又到乍浦路上的饭店做起了 “大菜师傅”。阿明不仅做得一手好菜，还非常有经济头脑，在做厨师的同时他还兼做水产生意。生活很忙碌，阿明却很快乐，因为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去创造财富，他相信自己能够在这个行当里做出点成绩。

　　经过十几年的磨练，阿明的手艺日渐精湛，他俨然已经是这个行当的 “老法师”了。 1994年，经人介绍阿明到广东路的一家大饭店烧菜。这家饭店的老板是个广东人，对阿明的手艺非常满意，他也很相信阿明，因为饭店生意实在太好，老板一个人忙不过来，他便让阿明帮忙管理饭店的夜宵生意。阿明起初不太愿意， “我烧菜已经很吃力了，还要经营我的水产生意，根本腾不出时间再打理饭店的夜宵生意。”

　　“没想到老板竟然是吸毒的，他告诉我吸了这个精神就会好，劝我吸一点，我半信半疑，老板给我吸了几次，我确实感到精神蛮好。那时，我一个月挣几千元钱，蛮风光的，有钱买毒品吸，所以我就吸上了瘾。”阿明就这样渐渐沦陷在了毒品的世界。

　　为了筹集毒资，他不断向身边的亲戚朋友借钱。此时阿明想起了以前在一家饭店当厨师的时候带的徒弟，徒弟曾经跟他借了钱，但是还没有还。缺毒资的他上门讨债，见徒弟不在，自己又有徒弟家的钥匙，便走进去，搬走了一台当时市面上颇为紧俏的录像机拿到市场上去卖。后来徒弟报警了，阿明被以盗窃入罪，劳教一年半，在劳教的过程中阿明开始了他的第一次戒毒。

几年光阴陷入复吸魔圈

　　1997年，阿明从劳教所出来后又找到一家餐厅当厨师。当时饭店生意很好，人来人往，阿明又结识了原来在劳教所里认识的朋友，经不住诱惑，阿明复吸了。

　　一年后，阿明吸毒的事再次 “败露”，等待他的又是两年的劳教。 “我在里面也下过决心，出来后，坚决不吸了，再吸就不做人了。”可是阿明回归社会后经不住毒友的诱惑，他再一次被卷入了吸毒的魔圈。 2001年初，阿明吸毒时被在场的便衣警察逮个正着，他被判三年劳教。

　　在这三年劳教期间，伴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四十不惑的阿明感到身心俱疲。他想到这几年的生活， “有时早上八点钟前趁警察还没上班便回家溜一趟，即刻就走，生怕被抓，天天提心吊胆，也不知过的是什么日子。”五年前父亲去世，阿明又想到自己的母亲，平日只顾着吸毒，他已经很久没有去探望过老母亲了。阿明想了很多，为了早日出所回归社会，在劳教所的每一天阿明都使自己过得很充实，一大清早就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凡事总抢着第一个干。阿明积极的表现终于令他获得了提前两个月的解教。“我痛下决心，永远也不碰毒品，不是为别人而是为自己。”

　　2003年10月，阿明迈出了回归社会的第一步。他将记录所有毒友联系方式，包括毒品贩子电话在内的记事本付之一炬，决心与过去的自己告别。出所后不久，凭着自己十几年的厨师经历，阿明在一家私人的小饭馆里做厨师打零工， “我要自食其力，我不希望家人再来资助我，这一次我想靠自己。”

　　正当阿明准备重新开始正常生活时，却传来一个噩耗，阿明的母亲被检查出得了癌症。阿明着急了，他惭愧自己在过去十几年里没有照顾过母亲，这次他希望可以好好孝顺平日最疼自己的母亲。阿明主动向哥哥、姐姐提出自己愿意每天到医院服侍卧病的母亲，他想这既是尽份孝道，也能让自己充实起来。

　　为了让母亲安心养病，阿明对母亲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我骗她说，我已经找到了一份可以缴金的工作，每月工资1000多元。我想让她活着的时候看到我变好，让她在临终前得到慰藉。”

社工相伴找到人生希望

　　于是，这才出现了2004年阿明主动找到社工的一幕。其实在阿明向社工寻求帮助之前，社工倪素芳就对阿明的情况非常了解了。当她说出阿明家的地址时，阿明感到很奇怪，“我想成为你的朋友，本来要去拜访你的，没想到你捷足先登，让我落后了！”倪素芳解释。

　　阿明坦言自己很需要社工的帮助，不仅是需要社工帮助自己找工作，还需要在精神上、心理上进行疏导。 “如果过去早有社工，可能我也不会沦落到这步。”阿明在找到倪素芳之前，报考了市容协管员的岗位，可是他感觉考得不好，这才想到找社工帮忙。倪素芳了解到阿明迫切上岗的心愿，便先后到居委会、街道就业中心、街道司法科等部门跑了好多次，但最后阿明考试分数不太理想，他并没有被录取。此后倪素芳又通过方方面面的关系，为阿明到饭店、果品店找工作，可是这些单位只招劳务工，无法为阿明缴金，倪素芳便鼓励他到区职介所去联系、申请、登记，可是一次次的失败让阿明有点丧气。

　　倪素芳并没有放弃，她陪着阿明来到职介所，职业指导员对阿明就如何面试、如何得到用人单位认可和赏识进行辅导，并当即与用人单位联系，让阿明自己与用人单位通话，阿明顿时感到一种平等和尊重。职业指导员还当场给了阿明面试通知单， “虽然一开始应聘了几个工作都没成功，但我对倪老师还是很感谢。”

　　为阿明找工作的事倪素芳一直放在心上，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为阿明找到了一份邮局发行的工作。阿明心里明白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总想着要送些礼物表达谢意，倪素芳婉拒了，“报答的最佳方式，不是送礼，而是切实地戒毒，不再复吸。”

　　因为阿明表现突出，有时候倪素芳甚至会安排他去监督其他服务对象的尿液取样情况，阿明总是很认真地进行监督，防范一些对象偷换尿样的情况发生。

　　“我愿意去监督同伴，是因为我亲身体会到倪老师对我无私的帮助。”前年夏天，阿明发高烧，向单位申请了公休，在家足足躺了一个星期。平时一周会与倪素芳见面两三次的阿明一下子不见了身影，倪素芳便上门进行探望，见到他一个人在家发高烧，倪素芳二话没说便带着他直奔医院，回到家后又为阿明煮粥，叮嘱他按时吃药，还买了其他营养品。

　　自从在工作和生活上有了社工的帮助，阿明也开始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去年他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现在的妻子阿雯。今年5月，阿明和阿雯结婚了，作为标准的上海男人，阿明当起了负责 “买汰烧”的 “马大嫂”，两人甜蜜地过着小日子。

同伴辅导携手一起进步

　　现在的阿明是一名同伴辅导员，他常说：“同伴教育，彼此携手，带动身边的药物滥用者一起戒毒。”阿明是怎么成为同伴辅导员的？这还与自强服务总社的同伴辅导员叶雄有关。阿明很早就从电视里听闻了叶雄的事迹， 2005年，经过倪素芳的介绍，阿明和叶雄见了面，阿明决心向叶雄学习，如此一来他便成了 “涅?重生同伴辅导教育小组”的一员了。

　　在进入同伴小组后，阿明通过每一次的培训，逐渐地掌握了一些同伴工作的技巧，懂得了帮助他人对自己的意义和监督的作用。每一次的小组分享，让他更加了解了小组成立的意义以及服务宗旨，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提升自我，助人自助，帮助他人的同时自己也是个受益者， “是小组教会了我们懂得感恩，并积极回报社会，我们相信爱的存在，而这种爱与被爱，也是我们在康复路上越走越远的最大动力，我们用所有的感动，所有的坚持化作一份奉献，我觉得每个同伴都是我们这个特殊家庭中的一员，为了我们的理念，为了同伴教育的成长，我相信我可以坚持下去的！”

　　阿明曾经为一个同伴提供服务，可是那个同伴却经不住诱惑而复吸了。今年7月，当那个同伴走出戒毒所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明，阿明走上前语重心长地告诫他说：“以后不要再吸毒了，我就是你的榜样。”

　　去年，上海电视台邀请阿明去录制节目，阿明犹豫了，万一被单位知道了自己的过去，该怎么办？但在哥哥姐姐的鼓励下，阿明勇敢地对着镜头坦言，作为一名同伴辅导员，可以让同伴在自己身上看到他是如何戒毒的，他也想用今天的一切，告诉整个社会，只要大家能够付出爱心，多给这个群体一些必要的信任和希望，戒毒人员的回归之路就能走得更平坦。最重要的是，阿明希望用今天自己的戒毒成效去感谢所有在康复的道路上搀扶过他的人。

　　让阿明感到意外的是，节目播出后，单位同事和领导非但没有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他，而是对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阿明知道从昨日的阴影中走出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而当周围的人给予你尊重和平等的时候，也就是收获自信的时候。 “当你为别人着想的时候，自己也会得到意想不到收获。”如今的阿明已经连续三年被单位评为先进工作者。

记者手记

爱自己爱同伴

　　眼前的阿明穿着整洁的邮局工作服，态度和善，见人就打招呼。现在的他说爱自己，因为从一个招人怨恨的人转变成一个讨人喜欢的人，不仅仅是衣着打扮，而是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曾经的阿明，整天为毒资发愁，提心吊胆怕被抓，看着母亲为他担忧流泪的脸，他却无动于衷。十多年的 “进出”循环，让他一无所有、茫然失措，阿明说他恨这样的生活。

　　如今的阿明，拥有了工作、拥有了亲情、拥有了爱与被爱。每天迎着朝阳迎接新的开始，每天勤奋工作，每天妥善安排生活，每天心怀感激善待每一个人。每天他都有无限的动力开始新的一天，阿明说他爱这样的生活。

　　经历过人生的这段曲折，阿明感到骄傲，为那个用坚毅打败毒魔的自己，为那个用艰辛重塑人生赢得尊重的自己。

　　现在，阿明又参加了同伴小组活动，让他有机会与同伴分享转变的喜悦和成果，因为有着相同的经历和痛苦，所以互助互勉，因为他们坚信能战胜自我和恶魔，因而也就格外轻松和欣喜。一路走来，同伴们早已成为他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晓得，他爱自己，也爱他的同伴们，更爱这道携手共筑的禁毒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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